在英国大学里学什么(2)
2012-04-02 06:34:35
我在英国的采访历时半年,只在爱丁堡大街上碰上两个学计算机本科的男生,还知道一个女生考上了伦敦帝国理工大学生物专业,另外有两个女生考上了圣马丁艺术大学。从莎士比亚起源的英国戏剧,还有音乐和电影,从传统到现代一直经典迭出,可是连覃弦这样在国内学歌剧专业的留学生都毅然改行,再也没听说谁去投考戏剧和音乐,就连那些世界闻名的英国大剧院和博物馆,也少见中国留学生的影子。人文意识的淡漠,还使得家长们对于子女的专业选择不恰当地干涉。我采访的留学生中,起码有三个人因为看到同伴中严重的心理问题,想去学心理学有关学科,其中的一个已经报考了社会心理学的预科班,家长却在电话里生气地说:“瞎掰!”我回国才半年,国内就因为出了马加爵事件,心理学陡然升温,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咨询费据说已经涨到每小时上千元。 那些进入了英国大学的中国学生,会感觉到英式教育与中国确实有很大的不同。无论是入学还是毕业的考试,中国大学重视学生的答案是否符合“标准”,而英国大学更看重实践,以及实践过程中的创造性思维。所以国内的大专毕业生如果具备三年的工作经历,就可以申请去英国大学攻读硕士,凡是有过工作经历的申请者,更容易被学校录取。一个在国内已经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年轻女医生,到英国的医学院攻读“实验硕士”———不用上课,在实验室跟老师做实验,就能获得同等硕士文凭,这在国内好像还没有听说过。在英国的一些大学,有一种“三明治课程”———第一年上课,第二年找地方实习,然后把实习的收获写成论文,这在过于重视书本知识的中国,几乎不可想像。英国的大学还把学生的就业率当成一个很重要的指标,学校经常组织商家前来参加各个年级学生的作品展示会,以利于“双向选择”。 屠格涅夫曾经说过:“真理比真实更重要。”这也是国内教育与西方教育的重要区别。就拿画画来说,国内的老师会对学生说:“你现在要老老实实地学习素描、色彩和线条,学习怎么样把东西画得‘像’,等你将来成了大师,再去想别的。”可是英国的老师却告诉你:最重要的不是“像”与“不像”,而是它说明了什么。 比如你画了一幅自己脸部的素描,觉得很“像”,可是老师却会问你:“你这幅画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我自己啊。” “你自己怎么啦?” 面对老师的一再追问,这位名叫艾可的中国女生想了一下,拿起旁边的一个沾满了油墨的油印机滚筒,往素描人物的脸上“啪”地戳了一个黑印,老师说:“好!现在你否定了你自己!” 于是艾可就开始“研究”自己。她用了一块长条的木板,画上了自己的半张脸,这说明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眼中的“自己”,都常常是不完整的;她用一粒凹凸不平的玻璃做了眼睛,表示自己的目光有时候会很尖锐,又在另外半张脸的眼睛里镶上一块胶片,表示它会将很多的事情如同照相一样记录成历史;她用几根棉线从木板的左上到右下牵成了琴弦,又将一把从街头拾到的小钥匙填补在某个空白的角落……她在这块把自己解剖得支离破碎的木板上放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一件东西都表现了一个关于自己的思想。当她把这样的木板放在我的面前并向我讲解时,我确实有些震撼:她剖开了自己的灵魂,向世人展示了一个比表面的“真实”更加真实的自我。 有人把剑桥大学800年来的盛名归功于它为人乐道的下午茶,正是它营造出来的精神氛围,促成了文化融合和学术自由。这其实就是一种形式轻松的学术讨论会,无论教授还是学生,都在这里激烈争论,不同的见解激发着人们的思考,产生过不少改变世界的思想。这种氛围遍布英国所有的大学。我在伦敦的时候,正值伊拉克战争打响之际,英国国民反战情绪高涨,一位神学院的教授和他的学生就“上帝的旨意”展开了讨论。当时课堂里坐着一大群美国学生,其中的一个说:“我们攻打伊拉克,是要把那里的人民从专制和贫穷中解放出来,并给他们带去民主和幸福,我们是执行上帝的旨意,所以应该受到英国人民的支持。” 教授问:“请问你们是上帝吗?” “……不是。” “那就请不要以上帝的名义说话。” 据说这场争论进行得很激烈,它让一位旁听的中国学生知道了西方的神学既是宗教之学,哲学之学,也是政治之学,世俗之学。下课之后,大家一起到食堂去吃饭,中国学生惊奇地看到刚才还争论得面红耳赤的神学教授和那群美国学生,又坐在一起喝啤酒,为什么事情哈哈大笑。英国大学的老师如果没有学生来听课,只好自己卷铺盖走人,这和中国大学里的老师用打考勤来惩罚不来听自己讲课的学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很多人以为英国硕士只读一年很划算,可是在这样的一年里,学习的任务是非常繁重的,功课常常做到夜里一两点钟,这对于还不习惯用英语思考的中国留学生,是一个很艰巨的考验。应该说,英国大学的老师是很耐心的,如果发现你上课没有做笔记,他会认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然后很认真地代你做一份课堂笔记,郑重其事地交给你。可是如果在下一节课,还是没有看见你做笔记,他就不再管这样的“闲事”:一个学生在交了大笔的学费之后愿意在课堂上混时间,就请随便,因为英国大学兴的是“宽进严出”,反正你得过了那道道关口才能够毕业,只要交钱,你愿意读多久就读多久。 国内的家长总觉得在国外读书要容易,其实通向科学的所有道路都没有捷径可走,全世界的老师都喜欢刻苦学习的学生,那些优秀的中国学生无一例外受到老师的宠爱。比如考上了圣马丁艺术大学的艾可就上了 “光荣榜”,成为她就学的那所大学预科的骄傲。可惜现在的中国留学生中,这样的学生实在是不多。我问过好几位教过中国学生的老师,一位国际政治学博士的唯一评价是:“非常有钱。”一位希腊血统的英语老师说:“不做作业。”一位意大利籍的女教师说:“经常缺课。”一位从牛津大学毕业的物理学硕士说:“他们中有80%不努力,不把学习当回事,当然也有很少的好学生。”伦敦某大学的商业预科班有29个学生,除了两个日本学生之外,27个是中国人,学校上午11点下课,常常有中国学生10点45分才打着哈欠进教室,不给老师打任何招呼,坐下来就吃早餐;一边吃一边还用汉语和周围的同学打招呼说粗野的怪话,惹得满堂哄笑,反正老师也听不懂;再不然就在课堂上旁若无人接手机,大声嚷嚷。风度翩翩的英国老师好言劝说无效,气得大喊“给我滚出去”!他却跷着二郎腿怪声怪气地说:“NO!”事后这位老师非常感慨地说:“十年前的中国学生所有的老师都喜欢,他们正直勤奋,谦虚好学,对社会、家庭和自己都有责任感,简直就是学习狂和工作狂。可是现在这样的学生都到哪儿去了?” 与这位老师同样怀念当年那些学生的,还有英国皇家(KING’S)英语学校的Robert Watts老校长。2002年2月25日,他通过《北京青年报》寻找28年前教过的25名中国留学生,他们是1973年英国政府为中国培养50名英语专门人才中的一部分,令62岁的Watts校长至今赞叹不已:“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们学习非常努力,他们学习课本知识的能力超过其他国家的学生。他们很有礼貌且遵守纪律。他们只穿‘毛’式的衣服,女孩从不化妆。” 可惜的是,无论是在英国还是在中国,这样的学生已经渐行渐远,这不但是英国老师们的遗憾,更是我们的遗憾。 来源: 北京文学